世界球精選!櫻子小姐的腳下埋著尸體04卷第一骨:貓說了什么04
第四節(jié)
回到椿小姐的公寓,讓椿小姐下車后,我們讓鴻上坐上車去了她的家。她的父母要回來了,外公又有事情,無論如何都得回去一趟。但因為擔心出了什么事,鴻上暫時收留了比安卡和庫圖。
不過,被收留的不只是那兩只。
(資料圖)
“如果你不介意的話,我希望能讓我再仔細檢查一下貓的尸體。有時候可能會動手術……不過,也許我能給你一個讓你滿意的答案?!?/strong>
櫻子小姐這樣說服了椿小姐,保管了阿傲的尸體。對于“開刀”這個詞,椿小姐露出了些許抗拒的神色,但她似乎也意識到沒有其他可以“傾聽”的對象。
椿小姐一邊說著“請多關照”,一邊流著淚把裝有袋子的箱子遞給我。
“要回家嗎?”
我問道,櫻子小姐簡短地回答:“不?!?/p>
“那你要去哪里?”
“我想去拜訪沢先生,因為他比我更了解動物。”
一時之間,我想不起沢先生是誰,但聽她這么一說后,我回憶起早上她告訴我的,對方好像是奶奶的親戚,是旭山動物園的飼養(yǎng)員。
正因為是天氣好的假日,旭山動物園非常熱鬧。櫻子小姐在門口買了我那份的票(她有年票),順便在接待處讓沢先生聯系說她已經來到園里了,我們兩個人用圓圈處的消毒液給鞋子殺了菌,走了進去。
真是好久沒來了。但是,當我高興得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小賣部和鳥之村上時,櫻子小姐卻也不讓我多等一會兒,快步走了。我聽著漸漸消失的鳥叫聲,追上了她的腳步。
她若無其事地向前走著,在中央的鐘塔下停下腳步,碰頭的地方是這里吧。
“要在這里等嗎?”
要等的話,我想看看動物。
“不,他說馬上就來。”
“是嗎?”
這不免有點遺憾,看樣子還是放假時我自己一個人來吧。
“是沢……嗎?”
我聽說飼養(yǎng)員是奶奶弟弟的孫子,想起了奶奶好像是姓沢,問道。
“對你來說,是第二個佐佐木老師吧?”
聽了我的話,櫻子小姐微微一笑。佐佐木老師是她高中時代的老師,是她的生物老師,像櫻子小姐一樣沉迷于骨頭。
“是啊……可以說是我的老師?!?/strong>
“如果你這么想的話,至少能不能事先聯系一下?”
我背后突然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。
“呀!”
櫻子小姐向聲音的主人輕輕鞠了一躬,回頭一看,一個體格健壯、剃著運動寸頭、曬得黝黑的青年站在那里,穿著印有旭山標志的工作服和夾克。
“少年,我來介紹一下,他是沢先生?!?/p>
“誒….....?”
我吃了一驚。因為一聽到骨頭專家,我就想象他應該是個更像學者的人,說句不好意思的話,至少也應該是個陰郁的人。但站在眼前的青年不一樣??瓷先ソz毫沒有纖細之處,那是一種即使穿著厚衣服也能窺見強韌肉體的精悍、一看就知道是行動型的氛圍。
“啊,我是館脅正太郎?!?/p>
“我知道,我聽姑婆說過,她說你吃飯吃得很香。”
我慌忙向他行禮,沢先生一邊用手制止我,一邊說道。奶奶竟然把我的事告訴了親戚,這讓我很吃驚,但又覺得很高興。
但是經常吃飯吃得很香???????這樣的評價,總讓我覺得心情很復雜。
“真是的。我這里也有工作,也沒有多少空閑時間,本來前天才從婆羅洲回來。”
“是嗎,婆羅洲很熱吧?”
看著沢先生一臉不高興的樣子,櫻子小姐毫不膽怯地問道。他回答說:“濕度很厲害,因為早上的濕度是100%?!闭Z氣雖然像是在責備她,但實際上他也知道說了也沒用,所以也沒有那么生氣的樣子。
“婆羅洲……有什么新動物要來嗎?”
“不,是和大象有關吧。”
櫻子小姐說道。
“咦?難道大象要來旭山?”
我一邊追著兩人,一邊問沢先生,旭山的大象已經死了很久,札幌的動物園也沒有。前幾天內海先生說:“四歲的侄女們都沒見過真實的大象。”孩子們如果沒有體驗過小時候看到的“好大啊”的感動,總覺得會很寂寞。
“不,很遺憾,這次不是為了這個?,F在婆羅洲正在建設棕櫚樹種植園,為了生產棕櫚油,正在不斷地開墾森林。結果,大象跑到人群中,作為害獸被驅除。”
走在森林狼舍旁邊,沢先生苦澀地說道。想起作為害獸被驅除的、已經瀕臨滅絕的日本狼,我心中也泛起一股苦澀。
“棕櫚油是制造肥皂的原料,和我們的生活非常密切,需要棕櫚油的我們不能佯裝不知吧?所以現在旭山也參加了保護活動?!?/strong>
“……我一直以為動物園就只是負責哺養(yǎng)動物的?!?/p>
“重要的動物不在的話就麻煩了。雖然不可能拯救所有的動物,但是如果不從力所能及的地方開始做點什么的話,那些失去的生命,事后再怎么后悔也無法挽回?!?/strong>
他的話漸漸滲入我的內心,擴散開來。失去的生命無法挽回——與櫻子小姐相遇正好一年了。這一年,失去的生命在我心里留下了許多刺,也許,是一輩子都在后悔,無法拔出的刺。
我們就那樣穿行而過,被帶到了從未進入過的飼養(yǎng)員們的區(qū)域。
“很亂吧?!?/p>
正如他所說,我們走進里面有些雜亂的拼裝房。大概是他剛才工作的地方吧,房間里很暖和,桌子上亂七八糟地放著文件、和動物相關的圖鑒、書、DVD等東西。房間里面有好幾個架子,我想起了理科準備室。
沢先生脫下夾克,為了活動方便,脫下工作服外面,纏在腰上,綁好袖子。他穿著長袖t恤,肌肉發(fā)達的樣子,不像標本師。
不過仔細想想,他也是制作標本的“飼養(yǎng)員”。雖然不知道負責的動物是什么,但和動物打交道肯定是一項考驗纖細智慧的體力勞動。
“然后呢?你想讓我看什么?.”
沢先生在桌子抽屜里嘩啦嘩啦地翻找著,說道。過了一會兒,他把提包里的三杯玄米茶、沾滿茶澀味的馬克杯和兩個紙杯遞了過來。然后他用下巴指了指我身后。順著視線看去,那里有一個電熱水壺,總之就是讓我來泡吧。
“是只貓,雖然已經死了,但脖子上還留有漂亮的牙模?!?/p>
說著,櫻子小姐從紙袋里拿出裝有阿傲尸體的盒子,我一邊聽著背后傳來的聲音,一邊泡了茶。
“你看這個齒型,齒型是13/C1/P4/M2?!?/strong>
“不是貓的齒型,貓是M1?!?/p>
“嗯,而且貓的小臼齒和牙齒之間的間隔更大?!?/p>
在熱水壺呼出熱水的聲音后面,兩人仿佛在說咒語一般。
“M1?齒式?”
我泡了三人份的茶,遞給櫻子小姐和沢先生,問道。一問之下兩人面面相覷,沢先生用一副“連這都不知道嗎?”這樣的表情看了看我,然后同樣看了看櫻子小姐。是想問她為什么沒教我這些?
櫻子小姐像鬧別扭似的噘起嘴,把我的肩膀拉得很近,大概是要我好好聽著吧。因為反作用力,我的手上灑了一點茶,拇指根部被燙傷了一點,但我把濕漉漉的部分按在鐵制桌面冰冷的部分上,總算保持了平靜。
“所謂牙式,就是用來表示牙齒的種類和數量的。這是雌性黑猩猩的模型,很漂亮,不同的動物,牙齒的形狀和數量也不一樣。狗共有四十二顆牙齒,而人類和黑猩猩只有三十二顆。貓有三十顆。”
沢先生一邊說著,一邊雪崩般地從桌上的秘境中拽出某種動物頭骨的塑料模型。
“檢查牙型的時候,要以上下頜的一側,也就是每一側的四分之一,上下牙齒的各一半為標準,然后按照牙齒的種類,前牙、犬牙、小臼齒、大臼齒的順序來記錄,這就是所謂的牙式?!?/strong>
他把圓珠筆的筆尖抵在模型的牙齒上,按順序向我說明。從門牙、尖牙到臼齒的牙齒排列。
“貓只有M1,也就是說只有一顆里面的牙齒。而留在這只貓尸體上的牙模里的,有兩顆臼齒的背面?!?/strong>
“那么,果然是野狗干的?”
我問道,沢先生以:“是這樣嗎?!被貜臀?,他歪著頭,哼了一聲。
“是狗嗎......?!?/strong>
櫻子小姐也把豎起來的手指合成三角形,若思似地低聲說著。
“小姐,狗的齒式還記得嗎?”
看著這樣的櫻子小姐,沢先生問道。他含笑著,似乎在我面前試探她。
“i3 / 3c1 / 1p4 / 4s2 /3?!?/p>
“哼!”櫻子小姐用鼻子哼了一聲,像是在鬧別扭似的,流暢地回答道。對她來說,就像回答今天的天氣一樣簡單。
“所以也可以認為這是狗上顎的牙齒形狀……”
她繼續(xù)說道。
“難道不是嗎?”
“不知道。不過,我覺得如果說是狗的牙齒排列那也未免太整齊了。至于說其近親貍貓的話。貍貓的公式是13/ 3c1 / 1p4 / 4m3 /3,但有時也會出現沒有第二前臼齒的個體。犬齒太寬,而貍貓的門牙也比較雜亂。”
“再說了,貍貓攻擊貓這種事本來就很難想象。小貓還好說,貍貓咬死活生生的成貓,我可沒聽說過?!?/p>
沢先生邊說邊戴上塑料手套,窺視著傲子。
“是啊,而且我還有幾件在意的事?!?/p>
櫻子小姐也從口袋里拿出新的塑料手套,在手腕上彈了彈橡膠。
“你看,這里有指甲印。”
她戴著手套的指尖碰到了阿傲的大腿。沢先生看了看她的手邊,稍微困擾了一下,然后拿起剃須刀來,用難以想象的細致手法,從貓干巴巴的大腿上刮去了臀部周圍的毛。
那溫柔的手勢,讓我突然想起了外婆。為什么現在會有這種感覺呢?我想了想,這是因為在葬禮前,入殮師用剃須刀這樣貼著外婆的臉。
“看樣子是被尖銳的東西......所劃傷?!?/p>
不知是不是因為從早上開始就看到椿小姐和鴻上對傲的悲傷,我好像莫名地感傷起來。搖了搖頭驅走憂郁之后,我也認真地看了看阿傲的尸體。
“少年,在你看來,這個爪印有幾道?”
“什么?”
櫻子小姐唐突地問我。
“嗯…………五道吧?”
傲的屁股被剃刀剃了毛,露出了皮膚,上面清晰地刻著五道疤痕,就像老套的怪物爪印一樣。
“真奇怪?!?/p>
沢先生喃喃道。
“奇怪?”
“啊,不是狗爪子?!?/p>
沢先生的額頭上皺起了眉頭,櫻子小姐微微地點了點頭,用指尖輕輕摸了摸屁股上的疤痕。
“是啊,我想可能是攻擊時留下的吧? ......你看,確實有五條平行的爪印,而且從這些痕跡來看,應該不是鉤爪,而是平爪?!?/strong>
“可是,狗也沒有五爪嗎?”
我想起最近櫻子小姐剪了赫克塔的指甲,不禁歪起了頭。
“有啊。不過,第五爪是狼爪——也就是大拇指。因為它長在腳的高處,所以不會留下這樣的爪痕。而且狗的爪子有點卷。就近親來說,貍貓和狐貍也是差不多的.....,但我覺得那兩種爪痕都和這個不一樣,狗和貍貓不擅長用手。這只貓并沒有留下狗或貍會留下的爪印,也就是說,殺貓的生物能夠靈巧地使用手。”
“手巧……那么是猴子嗎?”
我的腦海中瞬間掠過埃德加·艾倫·坡的《莫爾格街兇殺案》。
“不,至少類人猿的齒型在三十二顆左右,不符合這個齒型?!?/strong>
沢先生搖了搖頭。
“那就是一種牙齒式i 3 / c1 / p4 / m2的,五根手指指尖靈巧的動物嗎?”
“沒錯?!?/p>
櫻子小姐微微點了點頭,微笑著看著沢先生。他注意到她的視線,一瞬間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,但不久又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似的,挑了挑眉毛說:“是嗎…..…..”點了點頭。
“原來如此,所以小姐才把這只貓帶到我這里來?!?/p>
“嗯,我還以為你馬上就能判斷出來呢。”
“就算是我,也不能光憑牙型和指甲就斷言……不過,可以用園子里的個體來比較調查?!?/strong>
“這兩個人僅憑這一點就知道被什么動物襲擊了嗎?”
我驚訝地問意味深長的兩人。沢先生點了點頭,走向置物架,拿回用小包裝材料包裹著的比拳頭還大的塊。櫻子小姐接過包裹,小心翼翼地拆下包裝材料,從里面發(fā)現了某種動物的骨頭。
“你看,犬齒又尖又尖,很明顯吧?而且和狗不一樣,上下臼齒的根數都一樣?!?/p>
“這就是襲擊阿傲的動物的頭蓋骨…….....”
“是13/ 3c1 / 1p4 / 4s2 /2,犬齒很寬,門牙排列整齊,五指靈巧的動物——也就是‘浣熊’?!?/strong>
“浣熊?”
“浣熊的手比犬科動物更靈巧,爪子也是扁平的,所以它能很靈巧地爬樹?!?/strong>
“怎么會……浣熊是那么兇殘的動物嗎?”
我掩飾不住驚訝。因為是浣熊....確實,我也知道它們對農作物的損害,不過,怎么可能會咬死活貓呢,有點難以置信。
“不,這個齒型和爪痕看起來確實像是浣熊干的。不過浣熊襲擊貓這種事,在一般情況下是不太可能的。雖然偶爾會在國外的新聞上聽到,但至少不是一般的情況。”
沢先生對還不相信的我點了點頭,說道。
“浣熊的脾氣確實很暴躁,是一種長著尖牙的危險動物。和以前流行的動畫片里那種可愛的生物是不一樣的。但是它們自己攻擊貓這種事是無法想象的。我認為這需要某種爆發(fā)性的感情波動。例如憤怒、恐懼……………”
“或者是饑餓,或者兩者兼有——”
櫻子小姐在鋼制辦公桌前坐下,一邊愛撫著頭蓋骨一邊說。一副要親吻骨架臉頰的架勢。
“或者,有人故意讓浣熊襲擊貓嗎?”
“人類......?”
一股寒意躥上我的背脊。
“確實,就像小姐說的那樣,如果讓它在籠子里饑餓直至暴躁如雷,然后‘故意’把虛弱的貓放進去,或許有襲擊的可能?!?/strong>
“還有一點,你看,就是這只貓的手。傷口的寬度很窄,但前腳被砍得很深。我想這應該不是野獸造成的,而是人為造成的。”
櫻子小姐小心翼翼地把頭蓋骨抱在膝蓋上,指著傲子的前腿。沢先生用手指撥開前腳的體毛,確認傷口,眉間又刻上深深的皺紋。
“…………我也有一件在意的事,就是這個牙型,感覺像是人工削掉了犬齒。雖然寬度和浣熊一樣粗,但如果是浣熊的犬齒,就像刀子一樣鋒利,所以應該能切肉?!?/p>
“削掉犬齒……有這種事嗎?”
我問沢先生。
“看樣子是當寵物用的浣熊呢。浣熊的犬齒是非常危險的,主人為了被咬的時候不受重傷,有時會把它們的牙齒鋸了,也有飼主說要做手術拔去指甲,否則在家里養(yǎng)會有危險?!?/strong>
“怎么會......?!?/p>
在內心深處,我無法理解這樣的行為,為了拿來當寵物就有必要做那種事?強行削掉并不會疼的牙齒,拔掉指甲,這對人類來說簡直就是拷問。
“雖說如此,浣熊襲擊貓這種事,真的是很“異?!?,“至少我認為這是特例的事情,在自然界中是很難發(fā)生的。是有人故意讓它發(fā)生的。我也覺得,就像沢先生說的那樣,浣熊的犬齒被削掉了,應該是作為寵物飼養(yǎng)的?!?/p>
聽著聽著,我漸漸不舒服起來。讓養(yǎng)著的浣熊挨餓,把它和受傷的貓關在籠子里,讓它殺死貓——這是殘忍而令人發(fā)指的行為。
“如果是這樣的話,我想這個爪印應該是……追趕逃跑的貓的時候留下的。我決定試一試園子里的浣熊有沒有留下同樣的痕跡?!?/p>
說著從抽屜里拿出數碼相機,沢先生拍下了阿傲身上的傷疤。它的手腳僵硬,在沢先生的移動下,像人偶一樣動了起來。
不可思議。我沒有看到過這只貓活著活動,連叫聲都沒聽到。但是,看著它那被人擺布的、斷裂的尸體,悲傷不禁涌上心頭。
“總之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,這孩子的死背后應該有第三者…....那個操縱浣熊的人?!?/strong>
他用平靜的聲音說道,沢先生雖然沒有表情,但他的臉看起來有些發(fā)紅。我馬上明白了為什么——他一定是生氣了,理由很簡單,他也不能原諒兇手。
“小姐,如果能找到兇手,請不要再讓這樣的事情發(fā)生了,絕對?!?/p>
沢先生說道。
“……不知道有沒有可能?!?/p>
櫻子小姐若無其事地回答,但我知道,櫻子小姐因為憤怒而緊握著自己的手,白皙的手掌上留下了紅紅的指甲痕。
我們說服了想要小浣熊頭蓋骨的櫻子小姐,離開了沢先生的實驗室,繞了很遠的路,來到了北海道動物舍。那里展示著北海道的貓頭鷹、松鼠、北狐等北海道特有品種。
其中在貍貓的旁邊展示了浣熊。似乎是為了比較本土物種和外來物種,所以才移到這里來的。在浣熊面前,簡單易懂地展示了浣熊和貍貓的頭蓋骨、手標本、腳印等。
仔細一看,貍貓的門牙雜亂,手是四指,而浣熊的門牙整齊,犬齒又尖又大,手像人一樣是五指。
“我在旭山第一個開始展示的骨頭是浣熊?!?/p>
“什么?”
沢先生突然在我身后嘀咕了一句?;仡^一看,他正靠在浣熊籠上往里看。
“啊,然后呢?”
“然后呢?”
“早上,在果園里講了浣熊的故事之后,櫻子小姐突然提到了沢先生的故事。”
對櫻子小姐來說,沢先生和小浣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吧。我一邊等去洗手間的櫻子小姐,一邊對沢先生說。
“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……骨骼標本,非常不耐紫外線。在陽光下暴曬的話,很快就會變得破舊不堪?,F在是把涂層加厚,裝在丙烯酸外殼盒里,其實最初是裝在木箱里,讓人看到里面的樣子?!?/strong>
他在丙烯酸外殼的小房間里,看著蜷縮著身子睡午覺的浣熊。這樣的樣子真的是無害的,可愛的,難以相信被當作害獸驅除的動物。
“但是很多人一看里面都嚇了一跳,園里發(fā)出好幾次慘叫,因為受到驚嚇胡亂地關上,箱子不出三天就壞了。這樣實在不行,所以我們就換成了現在的丙烯酸外殼箱子?!?/p>
沢先生苦笑著低聲說。這一年來,我已經完全習慣了骨頭,但剛開始的時候,一提到骨頭我確實非常害怕。所以入園的游客感到驚訝也在情理之中,尤其是小孩子,一定會嚇一跳吧。
大概一年前的我也會驚訝地關上盒蓋。但是現在好像要仔細看了。骨頭雖然可怕,但里面隱藏著支撐生物生存的許多秘密。
我突然忍不住想問他一個問題。雖然覺得問這個問題很失禮,但最終我還是無法抗拒自己的好奇心。
“沢先生……你把自己飼養(yǎng)的動物變成骨頭了吧?”
“你覺得殘酷嗎?”
恐怕這個問題已經被問過好多次了嗎?沢先生看都不看我,反問道。
“不,不是這樣的……只是覺得很辛苦,沒有這樣想過嗎?”
沢先生斜眼看了我一眼,靜靜地做了一個深呼吸。
“雖然很殘酷,但是現在已經釋懷了吧。”
看著他落寞地回答,我越發(fā)覺得不可思議。如果是死后就能認定是物的櫻子小姐,應該也不會有把自己養(yǎng)大的動物變成骨頭的躊躇吧。
但是沢先生絕對不這么認為。但如果痛苦的話,他為什么還要繼續(xù)做標本呢?我很想知道,但他沉默了一會兒,我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不該問。但沢先生突然嘀咕了一句:“是啊?!?/p>
“可能是自我滿足,也可能覺得很奇怪……在我心中,有做成標本是讓它們再一次重生的想法?!?/strong>
不知道是為了不露出表情,還是為了整理心情,他用雙手使勁擦了擦臉,又做了一個深呼吸。
“骨頭在死后也會給我信息。即使死后,動物們也會告訴我?,F在,我也會想快點把它變成骨頭?!?/p>
他傳來的熱情的聲音一掃我的疑慮和杞人憂天。沢先生看著我,看樣子他心里已經有了明確的結論,
“光悲傷是無法前進的,我也是飼養(yǎng)者,必須從死亡中學到新的東西,如果不能延續(xù)到下一個生命,就對不起死去的動物。所以,我想要學習——不,我必須學習,為了把一個死亡,變成下一個生命?!?/strong>
“把死亡,變成下一個生命……嗎?”
聽到既是飼養(yǎng)者又是標本師的他的生與死的倫理觀,這是我第一次感到滿意的答案,比我心中的生命形態(tài)更為嚴峻。
至少,在沢先生身上我感覺不到和櫻子小姐之間的距離。不知道為什么,松了一口氣。我一定一直想從誰那里聽到這樣的話。
“……做標本的人也有很多呢。特別是櫻子小姐,她總是說骨頭就是骨頭,死了就是東西,和生命無關?!?/p>
[- - - - - - - - - - - -]
我這么一說,沢先生看著我,沉默了一會兒,好像有點煩惱要不要說點什么。不久,他回頭看向人群,又看向我。
“她知道??????骨頭是活著的人到達的最后形態(tài)。但她也知道失去的生命不會再回來——對了,你現在是高中生嗎?”
“啊?啊,好的?!?/p>
沢先生似乎注意到了在人群中慢慢走回來的櫻子小姐,突然改變了話題,或許他不想再和我談論這件事。
“如果你也想學標本的話,就跟我聯系。如果我有時間,隨時都可以教你?,F在有比在鍋里煮要簡單得多的方法,只要有空氣、水槽和保溫器具就行了,只要設備齊全,在你家里也能做?!?/strong>
“不不,我也不想學標本。”
“是嗎?”
沢先生微微一笑。
“啊?為什么?”
“人有兩種,一種是不在乎尸體的人,一種是不在乎尸體的人——而你,大概是前者?!?/strong>
“沒、沒那回事,我不是滿不在乎?!?/p>
“不,只是還沒習慣而已,后者不管看多少次尸體都不習慣,害怕尸體是本能,不過,你現在對動物應該無所謂的態(tài)度吧?”
“話雖如此…….....”
我難掩困惑地回答,沢先生斷言道:“你很適合。”只是多么困擾的誤會啊,我搖了搖頭,全身心地拒絕了他的請求。雖然很喜歡向沢先生打聽動物的事情,但我不想因此學習標本師。
“前者是稀有的,你最好把這種才能發(fā)揮出來?!?/strong>
“我討厭那種才能?!?/p>
“不要說不喜歡。你是男人吧?你不是有做模型戰(zhàn)士嗎?骨頭比這要有趣一百倍!”
“不要!”
說著,沢先生突然把頭鎖起來,不停地摸著我的頭。我確實會做模型玩具,但那是因為離家出走的哥哥從小就會做很帥的模型戰(zhàn)士和加雷基,我幼小的心一直很羨慕他。
“總之,有什么事就給我發(fā)信息,我可以幫你咨詢戀愛方面的問題。”
“誒?”
理了理亂糟糟的劉海,一張白色名片遞到我面前。我下意識地接過名片,名片上印著旭山的logo,上面寫著“沢永嗣”這個名字和他的郵箱地址。
“讓你久等了,走吧?!?/p>
上完廁所回來的櫻子小姐一邊揮動濕漉漉的手一邊說。
我向沢先生行了一禮,他笑著對我揮了揮手,說:“下次再來?!?/p>